

溯千年酒脉,酿岁月醇香
□武城县老年大学 赵艳红
站在古贝春酒深邃幽暗的酒窖里,眼前排排酒瓮宛如沉静老者。黝黑的陶壁中深蕴着酒液,那气息扑面而来,恰似一缕远古的魂灵,丝丝缕缕穿透历史之门。我的手指抚过瓮壁粗粝的肌理,指尖沁入凉意,那是泥土对岁月的承诺。酒液微微荡漾,映出窖顶悬垂的灯盏,灯光被酒气熏染得朦胧,恍若运河上浮动的渔火。三千年了,秬鬯酒的魂魄从未消散,它沉潜于武城大地深处,不放过任何一次苏醒的机会。
回溯历史长河,隋唐时期,运河的帆影将贝州美酒的芬芳播撒至天涯海角。船工们粗犷的号子“喝好酒,贝州走”,在运河的波光潋滟中此起彼伏,那声音穿透历史烟云,至今仍撞击着我们的耳膜。闭上眼,仿佛能看见码头上酒旗招展,脚夫们扛着沉重的酒坛,汗珠滚落青石板,瞬间便被蒸腾的酒气裹挟、消融。北宋熙宁十年,二十万贯的酒课,成为贝州酒业鼎盛的无声注脚,那叮当作响的铜钱,每一枚都浸透了运河水的湿润与酒糟的芬芳。
目光聚焦到往昔的一个初冬,运河边废弃的作坊里,七个人影在朔风中点燃了第一缕炊烟般的灶火。刘文奎老人絮叨着“三件宝”——柳条筐装满了对温饱的渴盼,木锨翻动着清贫的岁月,驴拉磨的轱辘声单调而沉重,碾碎的是瓜干,也是生活的苦涩。两口铁锅和十二个陶缸中,瓜干酒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作坊里,带着土地深处的清苦,那是时代刻在酒液里的印记。
在那个饥馑年代,酒魂几乎断绝。麦秸、秫秸、茅草根、玉米芯……这些寻常草木被投入甑锅,榨取着生命最后的汁液。酿酒人在摸索与煎熬中,只为延续一缕酒香。酿出的酒液浑浊而辛烈,带着草根的腥涩,却支撑着武城酒脉在贫瘠岁月里微弱地搏动。地瓜干酒在当时竟成了奢侈品,散装的浊酒盛在粗瓷碗里,映照出那个时代清瘦的面容。
时光流转,程谋廷站在酒香氤氲的厂房里,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。他的“三步控温法”如同精确的钟表,掌控着酒母的生命节奏。当评委宣布他摘得桂冠时,他腼腆地笑着,手指还残留着酒曲的微温。那一刻,光芒第一次照亮了武城酒厂的前程。
还有马绍星大师,哈着白气注视着搪瓷盆里微微翻腾的酒醅。当第一百零三次试验的酒样终于呈现出澄澈的琥珀色,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醇香时,仓库里爆发出的欢呼声惊飞了窗外枯枝上瑟缩的麻雀。清蒸清烧的火焰,终于淬炼出“武城特曲”与“武城大曲”的锋芒。“古贝春”三角瓶亮相的那一年同样令人难忘。那三角瓶握在手中温润如玉,传递着一个品牌破茧而出的体温。
那一年,更是双星闪耀的时刻。茅台酒厂杜安民大师的白发在武城的风中飘动,他俯身查看堆积如山的酒醅,眼神专注如炬。酱香之魂在北方水土中艰难孕育,当“东阳好酒”终于达到大师颔首的标准时,车间里弥漫着近乎神圣的喜悦。也就在这一年,在北京花木葱茏的四合院中,臧克家老先生朗声大笑,墨香与酒香在宣纸上交融,诗行如酒液般流淌:“古贝春醪我欲醉,名牌当代属十佳”。诗魂与酒魄,在那一刻完成了超越时空的共振。
那一年,马季先生为这片土地带来欢声笑语,扒鸡的香气混合着古贝春的醇厚,点燃创作的灵感火花。《算账》的包袱在酒桌上抖响,《彬彬有礼》的段子伴着酒香初具雏形。露天演出场地上,村民们爬满房顶树梢,笑声震落了树叶。酒香吸引来众多艺术家,马季先生率众笑星盘桓十七日,车间、乡野、校园都浸润着他们的笑声与酒香;张子文携酒拜访诗人臧克家,京华小院中,诗与酒在谈笑间握手言欢。臧老“名牌当代属十佳”的题词,仿佛以诗笔为酒魂点金,酒韵自此浸透文心,从历史深处汩汩涌来。老艺术家们的足迹,早已化入酒厂的文化年轮。
最鲜活的历史,往往附着于器物之上。那只出土的“东阳好酒”陶坛,釉彩虽经千年掩埋依旧鲜亮,米黄色的坛身托着四个紫黑大字,仿佛昨日才从窑火中取出。站在酒文化馆的展柜前,隔着玻璃,几乎能嗅到西汉空气里弥漫的醇香。这坛子曾盛满怎样令人迷醉的佳酿?又曾慰藉过多少风尘仆仆的旅人?它静默着,却以最雄辩的姿态宣告:古贝酒,早已流淌在华夏的血脉图谱里。
这缕酒香,分明自三千年商周源头汩汩淌来。从刘金忠先生对三千多年前商周时期酒源流的考证可知,“秬鬯酒”的魂魄便飘荡于这片泥土之上,西汉的“东阳好酒”也在陶坛上复活——紫黑釉彩字迹历历分明,恍若隔世飘来的酒香。隋唐时,运河在贝州分道扬镳,大河水运如血脉贯通南北,酒香便乘着波浪四散远播。北宋《宋会要辑稿》中贝州酒课二十万贯的数字,与船工“喝好酒、贝州走”的号子声彼此应和,让人恍然听见滔滔水声里酒坛碰撞的叮当脆响——酒脉早已根植于此,如运河般奔流不息。
巩庆奎的六人酿酒小组垒起的第一座土灶,刘文奎老人记忆里的柳条筐、木锨、驴拉磨“三件宝”,都是那段岁月最朴素的注脚。仿佛能看见他们蹚过洪水齐腰深的车间,在浑浊中抢捞酒醅,那浸透的衣衫里裹着沉甸甸的“金贵”二字。饥馑年代,麦秸、秫秸、茅根、玉米芯艰难酝酿出救命的酒浆。当酒在困厄中也不曾断绝,那酿造的骨气便如窖池般深埋于此。
程谋廷的“三步控温法”是寒冬后的第一声春雷,酿酒大师马绍星的温度计、搪瓷盆盛满了探索的勇气。三角瓶的面世,是酒魄破壳而出,众人目光中灼灼燃烧着的,正是古贝春人倔强的星火。
如今,身处智能化酿造车间,听不见旧时驴磨沉重的喘息,却仿佛看见当年那七人小组的身影,默默隐入现代工业的井然秩序之中。车间内钢罐林立,亮光如新;唯独角落里几只老陶缸静默不语,釉色斑驳,像深藏着岁月的老人——它们存着高粱泣血、运河呜咽、号子嘶哑的古老魂魄。
历史的车轮驶入智能酿造的新时代。董事长平静而坚定地说:“智能酿造,不是要埋葬传统,而是让千年技艺插上科技的翅膀,飞得更高更远。”屏幕的光映在她眼中,运河的波光与数据的河流在此刻交汇融合。
酒魂从未衰老。从1952年的12.7吨瓜干酒,到今日品牌价值223.77亿元,这数字背后是汗水与心血酿造的奇迹。酒魂不单酿于粮,更铸自心——在冷灶与热望之间,在困厄与倔强之间,在泥土与星辰之间,它穿越了七十余载春秋,如运河般奔流不息。河水依旧流,酒香未曾淡。大事记里的每一组数字,都是由汗水、泪水、智慧与不屈的信念浇筑而成。技术总监带着我们站在智能化车间中央特意保留的空地上,脚下是夯实的三合土。他说:“这里,就是当年第一座土灶的位置。”空旷的地面,像一个沉默的纪念碑,铭刻着所有消失的柳条筐、木锨和驴蹄印。
再次俯身贴近酒窖深处那黝黑的陶瓮。酒魂无声,却蕴藏着运河的奔流、号子的铿锵、洪水的咆哮、饥馑的叹息;也融汇了技术的星火、诗歌的韵律、笑声的欢腾、数据的精确。它从商周的陶鬲中蒸腾,在西汉的釉坛里沉淀,在隋唐的漕船上颠簸,在一九五二年的土灶上煎熬,在智能化的管道中奔涌……最终,都归于这深窖的宁静。
人间至味,原是大地与人心共同酝酿的史诗。古贝春酒之魂,便是这史诗中最醇厚的一章,在时间的长河里,它无声流淌,永无止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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