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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8月0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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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版:古贝春报·艺术园地
2025年08月05日

酒 泪

□ 本报主编 李国锋

质检科新来的大学生林新,抱着一摞文件敲开了首席酒体设计师陈启明的门。他递上最新的检测报告,数据清晰冰冷:“陈工,3号新样总酸总酯比标准低0.01%,按规程建议降级处理。” 陈启明没接报告,目光越过他,投向窗外那片沉默的泥窖池。林新顺着望去,只见车间深处蒸腾起微白的热气,如若有若无的叹息,在阳光里浮动。

“走,去看看。”陈启明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
两人一前一后,脚步落在寂静的车间里。陈启明停在3号窖池前,俯身抓起一把湿滑的窖泥,凑近鼻尖深深嗅着。林新看见他布满岁月沟壑的手背上沾满深褐色的泥渍,眉头微微皱起——这双手刚刚碰过仪器键盘。

“这窖泥里的老菌,像沉睡多年的老友,唤醒它得用‘心’去暖。”陈启明自顾自说着,指尖捻开泥块,露出内里细微的气孔结构,“看,它还在呼吸。发酵温度、湿度、时间,哪个差一丝,它都不肯给你最好的东西。”

林新不以为然,只觉陈工太过玄虚:“陈工,我们不是有精密仪器监控数据么?”

陈启明没直接回答,只示意林新靠近蒸锅。新酒初出,清亮如泉。陈启明接过老师傅递来的小杯,手腕轻旋,酒液在杯壁挂出细密均匀的珠帘。他眼神专注,仿佛在聆听无声的诉说。“摘酒讲究‘掐头去尾’,取中间最温润的一段。这活儿,仪器测不出那微妙的火候,得靠指尖感知蒸汽的温度,靠耳朵听酒花爆裂的声音。”他顿了顿,将杯沿凑近林新,“你试试。”

林新小心抿了一口,一股辛辣直冲喉咙,随即是谷物特有的暖香缓缓弥漫开来。他有些窘迫:“我……尝不出太大分别。”

陈启明嘴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,领着林新回到他那间堆满资料的小屋。他从柜子最深处,郑重地捧出一个深色陶坛。坛身积着厚厚的尘灰,泥封陈旧。他拂去浮尘,拍开泥封,一股难以言喻的醇厚气息瞬间弥漫开来,像是深秋森林里沉睡了百年的落叶被阳光晒透后散发的暖香,温厚、绵长、直抵肺腑。他舀出小半杯,那酒液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,粘稠如蜜。   

“尝尝这个。”陈启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。

林新端起杯,这次学乖了,只浅浅啜饮一口。酒液滑入喉中,奇异的暖流瞬间弥漫开来,毫无新酒的锋芒,唯有圆融的醇厚在舌尖层层化开,余韵悠长如古寺钟声,绵绵不绝。他喉咙有些发紧:“这……多少年了?”

“二十年。”陈启明看着杯壁上缓缓滑落的一道酒痕,宛如一滴沉静的泪。“它刚出来时,也带着棱角,也未必每一项指标都漂亮得无可挑剔。可岁月给了它耐心,它自己也在坛子里慢慢打磨、融合、沉淀。等啊等,终于等到了懂它的人。”

林新怔怔地望着杯中残余的酒液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墨迹簇新的检测报告。报告上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,此刻在眼前模糊起来。他第一次感到,那些冰冷的表格和曲线之外,似乎存在着某种更深沉、更难以言传的东西,在无声地流淌。仪器能捕捉到分子,却如何称量时光的份量?如何测度一坛老酒里窖藏的耐心与无声的蜕变?

窗外,暮色四合,晚风裹挟着新酿的酒香,拂过老窖池斑驳的泥壁。陈启明不再言语,只是轻轻合上那只深色陶坛的盖子,将那份未竟的岁月重新封存好。他布满细纹的眼角舒展开来,轻哼起一段悠长的山东梆子调子,那苍劲的嗓音融入晚风,仿佛在诉说着一坛老酒与漫长光阴之间,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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